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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2章 仰见春台(五)[1/2页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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看见前面的白焕放慢脚步,自己的步子也跟着慢了下来。


天光黯淡的阴雨黄昏,二人都撑着伞,本就有肢体隔阂,实不该就这么相见。


“老师。”


这一声是在伞下说的,雨水劈里啪啦地打在伞上,白焕并没有听得太清晰。


但他眼见着邓瑛放下伞,理袍在雨中跪下,向他行礼。


青衣席地,见少年根骨,和当年翰林院拜礼时一模一样。


白焕没有出声,却也就此站住,不再往前走。


白焕的儿子白玉阳见父亲没有过来,便辞了六科的几个给事中,撑伞返回到白焕身旁,看了一眼伏身在地的邓瑛,又看向在伞下沉默的父亲,小心催促道:“父亲,没必要跟这奴婢一般见识。”


谁知白焕却赫然冲他喝道:“放肆。”


白玉阳被呵斥地一愣,忙低头道:“是,儿子放肆,只是还请父亲快一些,今日会揖,宫门已经晚闭了半个时辰,这会儿太和门上已经催第三回了。”


“让他再等。”


“这……”


“等!”


白焕提高了声音,白玉阳不敢再劝,只得又往太和门上去了。


雨水顺着邓瑛的领口不断地往他的中衣里灌,白焕不对他说话,他也不能说话。


他毕竟不是张展春。


张展春对邓瑛言传身教很多年,彼此熟悉到既是师徒也是忘年交。


白焕和张展春不一样,他是个治学严谨,从不偏私的老翰林,在政治上又是实干派,在邓瑛心里,他们之间的师生关系一直有些尖刻。


“以后不要再唤我老师。”


这句话在大雨天听来,寒凉无情。


邓瑛跪在地上,肩头一颤。


“为何。”


他没忍住,脱口问了出来。


白焕声音不稳,“我不准你辱没了我从前最好的学生。”


他说完这句话竟有些站不稳,蹒跚地向前踩了几步,邓瑛忙站起身去搀扶住他,却被白焕颤巍巍地挣开了,摆手不肯让邓瑛近身。


“你已经是伺候内廷的人,我当不起。”


说完高声唤回白玉阳,扶着白玉阳的手,一路蹒跚,头也不回地朝太和门走去。


邓瑛垂手站在雨里,却清晰地看到白焕在撇开他的时候红了眼。


白焕从前对很多人都说过,邓瑛就是他最好的学生。


所以这一句:“你不要辱没了我从前最好的学生。”不仅伤到了邓瑛的里内,也真实地伤了白焕的心。


非白焕所愿吧,但他此时,必须要和这个从前的学生割裂了。


至于杨伦,应该也是如此。


邓瑛没有再说话,侧身让到一边,作揖相送。


雨水在地缝里恣意地流淌,草根碎叶虽然卑微,此间却各有其位,邓瑛看着眼前的一片凌乱,竟觉得心里莫名好受了一些。


他一直等白焕走出太和门,才直起身。


过了酉时,四下开始点灯,邓瑛走回值房时,郑月嘉刚走,给他留下了一套用蓝布包裹的书。书旁边还有一副药,也是用油纸包着。


内侍李鱼跟邓瑛说,这药是郑秉笔在御药房取的,对邓瑛的身子好,让他不要张扬,在后宫里找一个宫人,借娘娘们宫里的内灶煎了就好。


六宫内倒是各有各的火灶,护城河这边的值房却没有。


但内侍们的伙食又必须要自己做。


这种情况下,在外搭灶毕竟麻烦,且遇上个事务繁忙的侍候,大多顾不上饮食。所以逼不得已,有些内侍便会在六宫各处找上那么一个宫女搭伙吃饭。


宫女本没有白白多操一份的心的道理,但架不住这些人殷勤。


深宫寂寞,又都是伺候人的奴婢,说话做事都得提着一口气,惺惺相惜起来,有时竟比情郎还暖几分,久而久之,这宫里对食的风气就起来了,有点子地位的太监,都盘算着攒钱,找上那么一位菜户(1)娘子。


李鱼跟他传达完郑月嘉的话后,难免也调侃了一句,“你若要寻个娘子,我看只有尚仪局的女使配得上。”


邓瑛没接这些话,把药放到箱柜里,关门点灯,之后脱下已经被雨水淋透的袍衫和鞋袜,身上干燥了,却反而觉得比将才在雨中还要冷。


李鱼在门外问他,“你里面还有炭吗?我想着天还没黑透,想去惜薪司碰碰运气,看还能不能支领。


邓瑛走到门口应道:“二月了,惜薪司现下还供炭吗?”


“有门路啊。惜薪司的掌印是我姐姐的对食相公,心疼我姐姐得很,我姐姐能揪着他耳朵骂他,我这儿过去跟他说一声,他敢不给,再说,都是吃宫里的,陛下烧剩的星子,偷偷给我们给一点又不算什么事。”


邓瑛听完笑笑,“你去吧,我不大用得上了。”


李鱼在门搓了搓手,“那成,你若觉得冷了,找我便是。”


说完踩着雨坑子,噼里啪啦地跑远了。


邓瑛在床榻上坐下,低头解开侧带,重新换了一身中衣。


天时还不算太晚,他不想那么早睡下,便随手从郑月嘉送来的书里随手抽出一本,摊到膝上看时,见是《千字文》。


这是内学堂的启蒙书,主要教阉童识文断字。


贞宁年起,朝中的文书来往量很大,识字宦官的人数,还不敷内廷二十四衙门的需求。


所以内书房一直在试图增补翰林院的讲学官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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